拾壹章
滾滾黃沙飛揚在廣闊的荒野間,草木枯黃,河水漸竭,方圓幾里杳無人煙,不知是經戰火之變,還是天降災禍,穿越邽嶺的途中放眼望去是一片死寂,戰亂之中的野地毫無生氣,彷彿是無聲的哀歌低低響於耳畔。
身負重任的人們立於邽嶺山道,五人圍成小圈,有人神情激動的爭論,有人悠然自得當作沒事,亦有人神情嚴肅的聆聽辨論的話題,飛羽軍的羽之部一行人全數到齊。
「游兆,你雖始終絕口不提你祖父是何人──但我們大家皆知你乃某一位名將之後。」彊梧朗聲說著眾所周知的秘密,同時也提出了眾人心底早有的疑問「既如此,你大可循正規軍職,在疆場上報效朝廷,豈非更直接?又何苦來這種必須出生入死,又只能在暗地裡活躍的飛羽組織呢?」
「祖父他曾說過,飛羽雖人數不多,但它卻是百中選一,菁英中之菁英!」答話的青年一頭烏黑長髮,面容青澀,身覆貼身黑甲,說起話來帶著熱血與傲氣,一如他的身份,名將之後,著實帶著些名門後世的傲慢「他說,飛羽是大漢未來榮光之所在,吩咐我務必前來飛羽自我磨鍊,方是英雄!」
聽聞如此解說,一直默不作聲的銀髮女子倒是笑出了聲「呵∼原來為的是為了虛榮心,才來飛羽的啊?」
「妳笑什麼,橫艾?莫非妳不以身為菁英部隊飛羽的一員而自豪?」看見那張笑彎眼的容顏,被嘲弄的不悅自胃底升起,游兆收不起慍色,直接挑明了問道。
沒料到對方會將問題丟回給自己,橫艾嗓音聽來有些詫異,但隨即表達了誠實又自我的回答「啊,飛羽確實是菁英部隊,我是很高興能來到飛羽。」
此話一出,游兆瞬間皺起了眉心,欲進入飛羽部隊者均是為了報國以示忠烈,每人都該是滿腔抱負,但這些情操在橫艾身上卻完全看不見,這種違和感從他初識橫艾時便深有所感,今日再聽到這回話,更令他感到此女行徑怪異,只怕是另有所圖。
「我實在不懂──堂堂飛羽部隊,怎會讓妳這樣不正經之輩加入?」
既然有人提及,彊梧也掩不住早有的困惑,順勢問道「老實說,我有時也不免納悶,何以……」
未等好友說完,焉逢率先打斷,他並不想在此時隊內成員對彼此有所懷疑,團隊中最怕的便是互相猜忌,此等情況經時累月是足以令整個團體崩解,為避免此種情形發生,焉逢擺出領隊者的姿態嚴正的提醒「各位,你們都忘了嗎?當初選出飛羽『十傑』之時,橫艾同我們一樣,都是自最底層,一路憑實力贏上來的!」
「這倒沒錯……她實力可不弱呢。」持弩的彊梧摸著下顎回憶著,當年在校場上的對戰,至到今日他仍記憶猶新「記得當初其中一戰,我與她對戰,贏得驚險,險些被她所敗呢!」
話說至此,身為主角的橫艾漾出笑容,拍了拍手為眾人下了結論「所以,我也是不折不扣的大漢菁英啊!」
方才的問話未果,游兆隨即重問,此女的行逕實在太詭異了,多般隱瞞恐怕是敵方長期潛伏的細作,在這非常時期實在不得不防「橫艾,休想打馬虎眼──回答我,妳到底是何來歷?我曾向『多聞使』詢問,想打探關於妳的事,不料他竟只是搖頭不語!」
「哎呀∼真沒想到你對我這麼好奇?我好感動!」女音樣似驚喜般笑了出來,不合時宜的俏皮神情又一次展現,只見女子單手撫住胸口,略似嬌羞續著答非所問「可惜我如今心有所屬了,你來不及了。」
就在話語間,焉逢微微查覺到一閃即逝的視線,但當他將目光搜索至視線來源,正巧見著橫艾那雙水瞳移開餘光,而被觀望的感覺已然消失,剩下的是處之泰然的橫艾與仍在努力質問的游兆。
又是這樣……
這已不曉得是第幾回了,與橫艾相識多年,他亦清楚橫艾並非是隨便之人,有時就現在這般談論,他便會在對方的言詞舉止間感到女子的暗示,是故意,是無意……焉逢並不清楚,只是當他每回想要再靠近去確認卻又被對方推開,乃至今日兩人仍在原地踏步。
猝然,一聲低吼將焉逢的意識喚了回來,他輕輕甩了甩頭,將兒女私情拋至腦後,尚記此刻他們還需達成任務,不管是什麼想法,還是得等完成任務後再說。
只是再抬眼,面前二人依舊爭辯不休,焉逢不禁嘆了口氣,隨之,清了清喉嚨朗聲喝止想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游兆。
「游兆……不管橫艾是什麼出身來歷,我只問她貢獻。只要能替大漢盡忠、替飛羽效力,我便不會去過問任何人的來歷。」
話話令黑裝男子鎖起眉心,不悅的反問幫著橫艾說話的隊長「你身為領導者之一,如此會不會太無戒心了,焉逢?」
「我信得過她。」焉逢斂起向來的溫和,簡單的吐出幾個字,卻透著堅定的立場。
「你信得過她?」游兆挑了挑眉,對於隊長的威信萌生質疑。
「是!就像我也並非全然知曉各位的來歷,包括你的在內──但我仍完全信任你們!我們是一起冒險犯難,並能並肩作戰的好同伴,如此便已足夠!」焉逢誠摯的解釋為何對於橫艾是如此信任,同時也告知在場的所有人,他對每一個人都是採取十足的信任。
黑裝男子抿著唇,目光環伺眼前的其他成員,最後才勉強的發出贊同聲「好吧!你這說法,我能接受。」
「非常感謝你,游兆。」得到認同這才讓焉逢鬆懈下嚴謹的神情,揚起淺笑向眾人宣告起程「我們差不多該繼續上路了──時間已不多,走吧!」
潺潺流水聲響滋潤了備戰前的緊張,張開眼,峽谷內的天空被陰鬱綠林環繞著,群山緊緊相依孤立了谷內的村落,金黃日光灑下照亮了淺溪,溪水清澈見底,不時還有掉落的花瓣隨著水流浮載,河中鯽魚不時與落瓣翻滾於水面,如此幽靜的景致彷若人間仙境,橫艾就這樣倘佯在這片綠意之中,輕盈軟玉半臥於樹梢上,撫吹著竹笙。
回憶起前幾個時辰,羽之部一眾穿過漫漫山道初至此地,因為遍尋不得白柳砦的出入口,因此焉逢下令眾人分頭探察白柳砦的入口,這才讓橫艾能夠在此偷閒。
借著樹蔭遮避,若非細看他人根本看不出她藏身於此,再者身居登高之位,她正好將這一帶視野收盡眼底,如不久前一身黑色束裝的游兆才到不遠的大石旁探頭探腦,那幾經確認的態度肯定是發現她了吧,又或者是方才在百尺外攀上谷內岩壁的彊梧,全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迷離水眸溜過眼眶,將目光座落於不遠處的花叢間,羽之部的隊長正彎著腰與一名女孩對談,由於男子背對著自己,橫艾看不清那人的表情,不過從他習慣性的搔腦動作看來,那女孩肯定是給了他難題,想到樹上女子不由得掩嘴輕笑。
多年過去,焉逢不善應付女性的這點可是完全沒變,一道是心軟不曉得該如何據理力爭,二道是剛正不阿且總為他人著想的性格,這兩點總是被她當成把柄來戲弄焉逢,有時玩笑開過了頭對方也不生氣,只是語帶勸導得要她下回留心,或是直接噤聲認輸,這樣的好性情深深的吸引著她。
遠方兩人的對話似乎是告了一段落,一名老婦人氣衝衝的將女孩帶走,徒留焉逢獨自留在原地,孤立於花叢邊的身影似乎是在目送遠去的女孩,銀髮女子歪著頭想了想,雙手一撐躍下樹梢,步伐輕盈的蹦至男子身旁。
「人都走遠了,還在看呀?」
突如其來的話語令男子不自主的向旁退了一步,看到來的人是橫艾,驚愕頓時鬆懈開來「是你呀……橫艾。」
「是呀∼瞧你看得出神,你和那女孩說了什麼嗎?」橫艾撐手於額前遮下刺眼朝光,順著視線目送女孩的背影。
「嗯,問到了白柳砦的入口了。」
「耶∼這麼容易就問到了?這孩也太沒戒心了,倘若朝雲是壞人那不就糟了嗎?」語氣中略顯訝異,言辭中帶著個人特色的反諷,一語拉下了焉逢的臉色。
「唔!不過…還好她並不住在砦內……」
「唉∼朝雲你這悲天憫人的性子真的很不適合在沙場上討生活呢。」女子淡淡說著,這早已不是初次的感想,每一回看到焉逢這樣難為的表情她都會如是想著,卻見男子勾起苦笑,兩人對望,而他們也都懂投身戰場全是身不由己。
話題沒有下文,橫艾索性轉移焦點,骨碌碌的大眼盯上了焉逢的手中物。
「這是什麼?」
「呃、是我阿姊的耳環。」攤開掌心,一只薊花耳飾靜靜的躺於中央。
看著多年隨身攜帶耳環的耳環只剩單邊,心底悵然若失。回想起年幼時分離的場景,仍令他悲傷不已,為了讓姊姊和雙胞弟弟可以有足夠的糧食逃生,他毅然決然的逃開親人的身邊,躲在陰暗處目送他們渡江求生,親姊的一聲聲呼喚至今仍在耳畔迴繞,此情此景每當午夜夢迴總會再次浮現腦海,思念與傷感不曾間斷。
「真好看的耳環,怎麼只有一只呀?」女子由衷的稱讚,相識多年她可還沒聽過焉逢提及與耳飾相關之事。
「另一只方才我拿去和那女孩交換情報了。」
「原來如此……」那雙水眸裡的光彩隨的語氣一同低落,輕撫下顎,神色暗淡的追問焉逢「但這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姊姊的耳飾嗎?就這樣給人……好嗎?」
「這……為了任務可以順利達成,也是無可奈何的事。」垂下眼簾,看著孤形單影的耳飾,落寞淡淡環繞,但他還記得自己身負重任,多聞使的命令仍牢記在心。
「朝雲……」這種顧全大局的性格也是……總是在勉強自己。暗暗的想著,長伴在焉逢身邊的她抑著心疼的看著一切,想說什麼,但卻總在開口前讓對斷了後句。
「時間差不多了,我們過去集合吧。」
「嗯……」輕輕點頭,隨著男子邁開步伐,她漫步尾隨其後,心頭仍揪結著對方心底那份失落。
回望這鳥語花香的幽境,頂上青空是那般晴朗,殊不知在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內,腥風血雨將席捲這寧靜的山谷,而這一刻所見的祥和均不再復見,就連所遇見的人也……
幾道人影在石臺上飛騰跳躍,相近之時,手中兵器相接鏗鏘作響,於空中迸出微亮火花,領軍的焉逢畫戟一揮,硬是將鎮守白柳砦的砦主手中斧給打飛,一旁橫艾見機不可失,口唸咒文,剎那間一團赤燄在柳涉胸前爆開,柳涉當場口吐鮮血並倒退數步,最後頹然跪下。
「勝敗已分了,砦主──」手執畫戟焉逢面色嚴峻的朝柳涉走去,肅殺之氣朝四方漫延開來,持柄的手腕一轉,畫戟化作黑雷直取柳涉要害而去。
「且慢──先別殺他,朝雲!」猝然驚叫,讓鋒利的畫戟硬生生的煞止於柳涉的頸項之前。
「呃,為何先別殺他?」身著黑裝的男子不解的回過頭望著橫艾,俊逸的臉龐寫滿了不解。
「朝雲,我感覺氣氛不太對勁──」女子不安的左右顧盼,輕鎖起柳眉,緊握著霞光的拳頭擺於胸前,闔上眼聽聞著由風傳遞的聲音「和我們之前每次襲擊敵營時的氣氛都不同……」
這話令焉逢直感錯愕,緊張跟著揪了上來「呃,如何不同了?」
「你也閉上眼睛聽聽看……」細聽著,眉心卻越鎖越緊,續著開口,聲音卻顫抖不已「風聲中,似乎夾雜婦女的哭聲、小孩的喊聲──」
聞言大驚,慘白自焉逢臉龐漫開「什麼……?」
「這砦堡似乎不只民兵在而已,還有其他老弱婦孺也在啊……朝雲!我擔憂游兆他們,是否……」語至末了幾乎細不可聞,倉皇的神情在橫艾的臉上顯而易見,她所擔憂的此時亦傳達至焉逢的心底。
「說!你們這砦內,當真還有其餘老弱婦孺在?」畫戟抵在柳涉脖前,焉逢壓住那份騷動不已的擔憂,抱著一絲期望問道。
柳涉冷笑一聲,惡狠狠的瞪著眼前的敵人,方才的戰鬥幾乎耗去所有力量,導致現下只剩微薄氣息可以對話「蜀寇……你們把人都殺了……何必如此……假仁假義……」
「呃,難道當真──」得到解答的瞬間,焉逢不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,轉過頭看著不遠處的堡壘,腦海不自主的勾勒出砦內的慘烈。
「是我……害了大家……我叫……大家到砦內避難……」柳涉自責的痛罵著,垂落於身旁的拳頭更是緊握不放,悔恨與悲慟在滄桑的臉龐交錯,這讓面前一干年青人不得不相信那個殘酷的事實。
「不得胡謅,說實話──」
「事到如今…我又何需說謊…你們這群自私自利的官吏……何曾體諒過…百姓立場……上次…那個什麼諸葛丞相……來信寫了一堆……大忠仁孝,結果呢……街亭一敗,盡數退走……留下我們被朝廷圍剿…為求活口而投降…如今……你們還有何顏面指稱我們……背叛……」柳涉跪在地上,斷斷續續的回話,那氣語猶絲,方才戰鬥中被刺傷的傷口泊泊泌出豔紅,儘管如此,那雙渾濁的眼睛仍狠狠的盯著面前的敵人。
柳涉一席話彷若仲冬朔風,冷得結凍了飛羽三人的動作,見敵者沉默不語,柳涉便續道辭句。
「我不過是…本地小地主……只求茍安亂世之中……為求自保而築了這個砦堡,……可如今……咳咳…老天……若有眼……必會……替我們報仇……諸葛老賊……不得好死……蜀寇……必將滅亡……」
說完宛如詛咒般的遺言,柳涉巨大的身軀彷如被鋸倒的大樹般頹然倒下,死寂在站立的三人間迴盪不止,橫艾流動目光,師弟徒維面無表情的凝視前方,而焉逢則是一臉蒼茫,她緩緩走至焉逢身旁。
「朝雲,他死了……」語音尚輕,若似風鳴,但卻清楚的響徹在焉逢的耳畔邊。
「嗯……」淡淡回應,看著柳涉的屍首,焉逢只覺得自己似乎挨了一記悶棍,腦中一片亂轟轟的,什麼也無法思考,什麼動作都無法反應。
「這可是『大功』一件呢……」她如是輕道,字裡行間聽得出往日的嘲諷,但平淡的音調字裡聞不著平時的嘻鬧「我們要砍下他的耳朵……還是頭顱呢?」
這才意識過來自己還在執行任務中,但惻隱之心卻讓焉逢無法如往日那般決斷,嗓音抑鬱淡下指令「不……先別動手吧……」
就在哀戚還籠罩著三人時,遠方傳來游兆的叫喊聲,抬頭望去,那人一身鮮血,但矯健的動作道明了他並無受傷,如此一想,砦內的慘狀便清晰可繪了。
即便被無力感深深攫住,上司的指令仍驅動著行為,握緊手裡的畫戟,壓抑著嗓音道「我們過去和他們會合吧……」
羽之部一眾聚集在白柳砦的前廳,一包裝得飽滿的敵耳立於身前,作為領導人的焉逢默然的看著戰果,對面的彊梧和游兆均是身沾豔紅,縱然知道他們是在執行任務,但那被悶在心底的鬱結就是怎麼樣化解不掉。
焉逢緩緩上前,打開麻袋,血腥味撲面而來,身在沙場這般味道他早已司空見慣,但今日聞到卻百感不適,草草看畢戰果,他便站起身來,淡淡的下達作為隊長的指令。
「好了……我們回去覆命吧。」
原本該是高昂的慶功宴,隨著焉逢面色凝重,氣氛也低落下來,這令一心追求功業的游兆大有不滿「就這麼回去?不用清點一下嗎?」
焉逢深鎖眉心,沉痛的看了游兆一眼,遂而再次打開麻袋,但這回他卻被眼前之物怔住,臉色唰得一下慘白,顫蘶蘶的問道「你們路上有遇到老弱婦孺?」
不料焉逢有此一問,彊梧和游兆相覷一眼,兩人面有難色,彊梧不安得回答「嗯……是的……似乎是他們砦主擔心我軍北伐,局勢紛亂,所以傍晚時分特別下令村民暫入砦內避難……」
「所以,你們連那些老弱婦孺也殺了嗎?」
「是誤殺!」游兆理直氣壯的回道,對於此事他亦感歉疚,但事實已經造成,自然也無所推脫「因視線不明,在黑暗中,不小心誤殺了一些……」
「我們已把倖存之人,暫時關在下面,等你處置發落。」彊梧壓著嗓子續道,他清楚天性悲憫的焉逢的心情,只是錯誤已無法更動,能做的便是盡其力彌補。
「謝了……子君。」這當口焉逢有虛脫的超脫感,多年征伐討戰,他一直在避免無辜的犧牲,但今日卻鑄成大錯,先前柳涉的責難像千萬利針刺穿胸膛,疼痛難當。他抿了抿唇,清出嗓音淡淡的下令「我們把那些老弱婦孺……不,所有人都放了吧。」
「焉逢,你當真要放了那些人?」游兆驚愕的大喊,他不敢相信焉逢竟然要他釋放叛變之徒。
回過頭,焉逢眼神淡漠的看著與己爭辯的游兆,再次開口語音卻冷得凍人刺骨「難不成你希望我為了戰功,下令活活殺死那些已手無寸鐵、無力抵抗的婦孺不成?」
這一問反令游兆不知該如何反應,深知是自己先為理虧,自然也不再爭論下去,咬了咬牙,勉強應話「好吧……我明白了。」
語畢,焉逢便轉身離開這充滿血腥味的大廳,其餘一眾自然跟著領隊行動,獨留下銀髮女子獨佇於廳室之間,目送著遠去的隊友,她卻沒有跟上腳步。
方才一番爭論她始終不發一語,只是靜靜看著,看著游兆為求立功的心急,看著彊梧因誤殺而不安的自責,看著……焉逢從不確定到認清真相的悲慟,一切都看在眼裡,就像過往那樣,看著一切發生,但既定的事實卻已經無法改變,那種無力感她已經很熟悉了。
走上前,將袋口打開,就在焉逢重新打開麻袋的瞬間,她確實看到那張臉上一閃而逝的驚惶,肯定是看見了什麼吧,低眼察看著袋中之物,然後在麻袋邊角看見了極其熟悉的東西。
「這不是……」
薊花耳飾別在一只被削下的耳朵上,那枚幼小的敵耳染過鮮紅,豔色落至眼底顯得觸目驚心,橫艾頓然明白適才焉逢心底的哀傷,顫抖的伸出手將薊花耳環取下,不忍在眼眶中流連,倏地合上袋口,不願讓眼眶內的霧氣凝結。
「下輩子挑個好世代……別再生在這種亂世了。」
將薊花耳環收入廣袖內,旋過身,尋著隊友的足跡朝著廳外的囚室而去,徒留一室哀戚縈久不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