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三、紅衣胡女
「阿姨,請問……」
「是姊姊。」
「姊姊?」這阿姨在說什麼?
「喔,姊姊。」背後的小雪插話,幫我詢問:「我們想請問這裡是哪裡?」
那個自稱姊姊的阿姨,抬起手,比向階梯旁樹叢中,一塊不易注意的直立岩石,用隸書寫成的三個字。
——黑山鎮。
「好奇怪。」走上階梯俯瞰下方阿姨的背影,問小雪:「為什麼要叫姊姊?」
姊姊——同輩中較年長者。那阿姨,既非同輩又不是「稍微」年長呀?
「這你就不懂了,不過話說……」小雪左看又右看,問說:「陳哥哥,這個黑山鎮怎麼到處都是婦女們呢?」
「嗯……」想來想去,答案只有師父常說的、最近常聽到的,那個原因:「我猜是因為皇帝好大喜功,壯丁男子都像你爹那樣,被徵去作戰或做苦工了吧?」
「哦———?」似懂非懂的模樣。
也對,月河村雖貧窮點,但壯丁還挺多的,所以不太像吧?
這問題先放一邊。看地圖——
「從地圖來看……到了這黑山鎮再向東北方走個幾天,就可抵達保管神農鼎的拓拔部落居住地了。啊,對了……」這次換把地圖放在一邊,看小雪:「旅行生活,妳還習慣嗎?」
「嗯……!」
小雪平淡的點頭。平淡的不應該呀。
「會想家嗎?」
「啊——?」小雪剎時臉紅,真不會說謊的說:「不……不會呀!」
「哈哈哈,還嘴硬哦∼∼∼∼有心事要說出來呀!」小雪就是這種個性,很確定她有心事憋在心裡:「我昨晚不曉得聽到誰,躲在被窩裡頭一直哭個不停。」
「討……討厭啦!人家只是……只是……」小雪越說臉越紅,害羞道:「妳怎……偷聽人家哭啦!」
「哈哈……」抓抓頭,面對這指控還真是冤望的好笑:「妳哭那麼久,害我只好一整晚努力用被子枕頭蓋住耳朵,還好意思說我偷聽?」
「對,對……對不起……」小雪又很習慣的道歉了:「人家……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————」
「別介意∼∼我只是開玩笑說說而已,並沒怪妳的意思啊!」我想要表達的,是:「下一次若有心事,就直接講出來給我聽聽,可別自己一直悶在心理。」
「是的,陳哥哥!」
「走了這麼久,應該累了吧?我們進去吃點東西,歇歇腳吧?」
當然,是我請客。
當然,去客棧前要例行公事的先去商店作整備。
與鮫精戰到最後一刻時,鐵劍不支崩壞了。主要是學藝不精,使用劍技「橫劍擺渡」時,蠻力多過於技術,才會變得如此。
桃木劍可能用一次「橫劍擺渡」就斷了,小心使用會大大減低威力。應付之後的戰鬥,不能這樣應付了事的。我必須要一把夠堅硬的劍。
所以背上換了把用青銅與鋼鐵交互鍛治而成的——銅鋼劍。
而小雪也換了個色澤多樣,如圈晚霞的——映霞鋼環。
雖說最初是為了給小雪防身而送她銅環,但在伴隨著危險的旅行上,危機往往超乎想像,說不定吃飯吃到一半妖怪跑出來。能多一分自保能力是最好的。
錢,花在這方面可是不能吝嗇的。
至於,吃飯方面,就不能這麼講究了,畢竟是長久旅途吃飯能吃的飽就夠了。所以帶著小雪,在武器店附近的餐店,隨意飽足一頓。
「老闆,麻煩來一點吃的!」
「沒問題,沒問題!您找個位子先坐坐,飯菜馬上就來。」
帶皮帽捏著小鬍子的大叔老闆穿著很講究,和我跟小雪一身方便旅行的粗衣是截然不同。即便這樣,老闆依然是熱情的招呼我們。
這會讓人想起月河村的賀老闆,以及那個慘劇。
小雪真的很堅強,哭過後笑容也就回來了。
「陳哥哥,怎麼了?」
「啊!沒事……」不小心看她的臉看太久了:「沒事,我在想些事情。」
「在想什麼?」小雪好奇問。
想……我在想什麼?
想月河村的往事、想我所犯下的過錯、想官員、官兵平常都是在幹嘛,無視月河村的危機。還有想……
外面是在大聲什麼阿?
「大爺,求求您——還我的孩子——」
「囉唆——滾開——」
「小寶∼∼小寶!」
混雜女生悲泣、小孩也在哭泣、男生大吼聲,擾人的從門外傳進來。
「外頭好吵哦……不曉得發生什麼事?」小雪抱怨道。
「嗯……」聽那聲音絕對不是好事:「我們出去看一看吧!」
走出店門外,看見原本聚集許多婦人的廣場,現在更多婦人在場。
她們圍成一個圈,圈中站著兩名穿著鐵甲的官兵,且他們的兵刃已經出鞘。低垂在地,但明顯是真對周遭的老弱婦孺們。
「妳們這些死婦人,到底煩不煩人哪?」官兵大吼。
原來聽到的那男聲是他,還想說這兒男性不多見呢……這麼說來,他們並不是駐守在這兒的官兵嘍。
「求求你們,求求你們……」婦人還在哀求,也不可能放棄。
女聲是來自她吧?看來其他婦人是來助聲勢的,幫助她奪回兩名官兵背後的兩名男童。可惜聚集在多老弱婦孺,也比不過兩把不介意殺人的劍。
「真是沒有天理、沒有天理啊……唉!」身前的老人嘆息。
「求求您,大爺,放了我們家的孩子……」孩子的媽繼續哀求。
「已經說過幾次∼∼這是我家郡主小姐特別吩咐要之男童!」官兵一副不耐煩的模樣,描了眼周遭的婦人們,大聲說:「妳們若有不滿,就去京城找郡主她說吧,我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!」
提到京城,這讓大家動搖,只剩雙腳勉強黏在地上。
「求求您啊!大爺——」這名號嚇不退母親的。
「囉唆———!不理妳們了,把這些男童全部帶走!」
話是這麼說,但擋住去路的婦人們,沒打算輕易讓他們帶走男童。究竟是要帶走男童做什麼,讓這些婆婆媽媽們露出悲憤不已的表情。
「請問老伯……」我問身前撐著柺杖,一直嘆氣的老伯:「這倒底是怎一回事呢?」
「唉……小老弟,你都不知道嗎?」老伯轉過身,悲嘆的眼神看了過來:「原來是旅人……這些傢伙,是京城某位郡主派來的親衛部隊,最近到處在附近搜刮我們這一帶的男童……」
「收刮男童?他們要男童幹什麼?」
壯丁被徵召還有道理,想不太出郡主來男童能做什麼。
「這、這……說來實在是傷天害理之事哪——」老伯稍做深呼吸,擠出勇氣說那傷天害理之事:「他們將這些男童們抓走,然後再活活殺死!他們把男童的先寫拿去獻給他們的什麼郡主,說這是什麼養顏美容聖器啊∼∼∼」
原來男童還有這種功用……有這種令人髮指的傷天害理功用!
「!」為了區區美容,而殺男童:「太過分了————那鎮上的人,都沒有阻止嗎?」
「鎮中壯丁都是被皇上徵走了,鎮上就只剩老弱婦孺……根本無力反抗哪!」老伯說的又憤慨又感嘆:「這些母親,就是發現自己被兒抓走,拼上命想阻止的……」
「官府都不知道這些事情嗎?」
我知道自己這問題很天真,但我很想知道,這社會現在是有多糟糕。
「唉……知道!當然知道!」老伯越說越激動,把手中木杖捏的喳喳作響:「但那些狗官們,一聽說他們是京城裡皇親國戚手下,天天是又請安、又是結巴的————你想這些傢伙,難道真會替我們這些不幸小民站出來主持公道嗎?」
令人嘆息的世道,唉……
「求求您,大爺,放了我們家的孩子……」
婦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,哭啞了還在繼續哭,用弱小的身軀阻擋兩名慓悍官兵。這就是母親吧?真是偉大。
「滾——」那官兵,盡然一腳踢了上去!
婦人被踹倒在地,一般人哪承受的了這樣的攻擊,一時半霎她掙扎的想站起,但以傷得挺嚴重沒法輕易動彈。
「這些狗官!」
已經無法在看下去了,身手抓下背上的劍,準備好好教訓他們一番。
「陳哥哥……別過去、不要過去啦!」
小雪出聲阻止我的魯莽。
同時,情況出現轉變,一名脖子上繫有黃色圍巾的官兵從上面樓梯出先:
「喂喂喂∼∼∼你們在做什麼?拖拖拉拉的——」
「報告隊長——」官兵轉過身行禮,並快速回答:「我們要將這些男童帶走,但這些刁民女子們,卻不斷妨礙我們……」
此刻婦人已經再次爬起來,再次站在官兵面前阻擋。
「哼……沒用的東西!」那名為官兵們的隊長,走上前去。
「求求您,大爺∼∼∼還我們的孩子啊——」孩子的媽永不放棄。
「哼,囉唆————!」
唰!軍刀高舉,森白的刀光略過眾人的靈魂,嚇退一圈的觀眾們。
除了那名要被刀砍的母親,和另一名正在尖叫的母親。
「不要∼∼不要啊……」
這次真的不得不出手了。以後會引來什麼後果,以後再去想了!
「混蛋∼∼給我馬上住手——」
咦?有人搶了我原本要說的台詞。
挺特殊的口音,來自嬌美但半點也不嬌柔的聲音。
「誰——什麼人?」
那名軍官也搶先問出我心中的疑問,不過我口氣不會這麼差就是了。
她——從連貫整個黑山鎮,有如村鎮脊椎的階梯上出現。
她,從陰影中緩緩的走出,走了下來。
白色貼身長褲,身著鮮豔的紅色無袖步衣,露出的白晰雙臂上帶著一環環金色圈圈。嗚∼真是大膽的特殊裝扮,跟小雪和一般女生的保守服飾完全不同,她的穿著比較像男裝,被師父他老人家看見絕對會碎碎唸、碎碎唸、碎碎唸。
女子長相豔麗,她五官較為深邃、眼角上畫著紅色波浪行線條、束起隨風飄動的長髮黑中帶點黃銅色、額頭上掛著寶石短鍊、還有特別的口音……是胡人女子吧?才會這般面容與打扮。
咦?她擺動的長髮下有塊緋色布條,那是什麼?
「哼————沒什麼本事,就只會拿刀欺負婦孺,讓可憐的母親們痛苦哭泣……」胡人女子語氣尖銳,似乎半點也不害怕軍官:「你們這樣做,會覺得很開心是不是?」
看她輕盈的步伐,也是名練武之人吧,才有這個勇氣在大家都後退的時後,獨自一個人站出來。
「妳……妳……妳是什麼人,竟來管我們的閒事?」
「路見不平,拔刀相救————可有必要知道我是誰不可嗎?」
哇!真是帥氣的台詞。
「哼∼找死!」那名軍官被反嗆而不爽了,刀指向胡人女孩,大聲吼道:「喂喂∼∼你們這幾個還在幹啥?快把這無理的傢伙捉起來呀———」
被長官突然叫,兩名官兵呆楞一下,隨後都拔出刀衝上去。
被抓的兩名男童也因此沒人看管,那兩名母親見狀飛快的跑來帶走小孩,快速離開這個地方避難去。
原本周遭退到一邊的居民,全部都退的更遠去了,遠離這個一觸即發的廣場。
轉頭看了下小雪,她緩緩搖頭告訴我沒關係。好吧,那我們就待在原地靜觀其變,見情況不斷隨時衝上去幫忙。
「就只這些人而已————?」
唰!說時遲那時快,白色刀光一閃,撂過兩名官兵。
血漸封喉!一瞬間,官兵們摀著自己的脖子倒地。
「什、什麼?」軍官跟我一樣大吃一驚。
好快的刀法、好狠的刀法,一瞬間便將官兵殺了,且出手還毫不猶豫,全然無法想像是出自名美麗女子之手。
原來在她長髮間看見的緋色布條,是來自隱藏在背上髮下的長刀,的裝飾。雖然是把兵器藏起來偷襲,她的刀法確實精湛。
「哼……沒真本事,只會拿著刀子欺善怕惡————」
胡人女子前進,月牙形輕薄長刀,滴著血水指向神情驚訝不已的官兵:
「我這一生最瞧不起這種敗類!」
長刀在前進,官兵在後退。
「妳……妳……」
有點奇怪,官兵神情是驚訝,但怎麼沒有膽怯呢?
「接下來輪到你了,納命來吧————」
「哇哈哈∼∼哈哈∼∼」
「……你笑什麼?」
「我在笑妳,難道真以為我們獨孤郡主部隊,人人都是如此飯桶膿包嗎?」
他詭異的笑容裂了開來!
皮肉向上翻起,能看到下面的白色骨頭,那些分離的血肉化作奇異黑煙籠罩住只剩骨頭的他。黑煙不只是蓋住他的身影,仔細看發現,那些骨頭像是擁有生命似的吸著黑煙,然後漲大!
剎時間那身骨架膨脹了一倍有餘,背後長出好幾跟粗長的骨刺,手指、手肘、腳上也有著危險的骨刺,頭部變成橢圓撞上頭長了跟小刺。
不用去感覺,一眼就能看出,這絕對不是人類該有的模樣——是怪物。
「什麼————你不是人類————」胡人女子驚呼。
她被突如其來的異變,嚇得向後退了好幾步。
骷髏怪物一揮他那巨大的骨手,把來不及閃避的胡人女子,橫掃打飛出去,摔跌在我們眼前。她神情驚慌,還好看起來沒有大礙。
骷髏怪物移動龐大身體,發出喀啦、喀啦聲音的走來,幽暗的光芒凝聚在頭上小角,正在聚集烏黑的妖力。
這已經不是人與人的鬥爭問題了。
看向小雪,她跟我一樣的想法。點頭會意後,一起衝了出去!
「住手————不准傷她!」
拿出武器護在勇敢的胡人少女身前。
開始斬妖除魔!